群人,“这事我有空同你解释。”
谢景扭头看了眼那群追上来的人,拽着王悦的手没松开,忽然,王悦猛地朝他扑了过去,一把扣着他的肩将他压在了墙上,灯光的阴影下不知何时绕过来一人,拎了根水泥锹就朝着两人砸了过来,砸了个空。
王悦护着谢景,回身二话没说,对着那人的脸直接就是一拳,力道极大直接将人震昏了。打完后,他回身看了眼靠在墙角极为清瘦的谢景,皱眉道:“你没事吧?”
王悦其实想问的是,你刚扯着我做什么?
谢景没应他,反而慢慢移开了视线,落在了那群终于追上来的人身上。王悦回身看了眼,火气终于上来了,这还追个没完了是吧?他收了下拳头,关节处一阵响,他随手就拿起了手边的一根不知道作什么用的铁棍。
王悦动手的那一瞬间,谢景眼底是有那么一丝诧异划过的,王悦的动作很利落,很稳,没有一点多余的花架子,行云流水。那样子哪里是资料上养尊处优的王家大少爷?
王悦正挥着棍子,身后有风声,他避闪不及索性不避了,抬手对着面前那穷追不舍的人就是一棍子,直接将人敲昏了。等了半天,他也没等到背后传来重击,疑惑地回身看了眼,那一眼看得王悦整个人傻在了原地。
在他眼里清瘦而文弱的谢景一砖头直接将那人撂下了,那力道,那狠劲,那股闲散自若,王悦直接给看傻了。谢景的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,左手拎着块砖,基本一敲昏一个,动作麻利而迅速,毫不拖泥带水。
“你……”王悦看着他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。
谢景忽然看向他,扬手就是一板砖砸了过去。
王悦身后一人迎面被抡了一板砖瞬间哀嚎出声。
谢景慢慢走过来,有些疑惑地看着盯着着自己走神的王悦。
“你……身手不错啊。”王悦完全没想到谢景这么能打,他低头看了眼谢景刚刚卷起来袖子的右手。
这人的确是瘦,但衣服下全是一根根压得极紧的肌肉线条,这要是全脱了衣服,这人的身体简直就是一副活生生力的素描。回忆了一下谢景的动作,王悦忍不住怀疑,即便是换回自己的身体,他和谢景一对一单挑估计都要够呛。
王悦别的不行,看人身手几斤几两特别准,他打小不爱读书,就爱些当时天潢贵胄看不上的刀枪棍棒,不爱结交些清流名士,就爱结交能打的武夫游侠。
谢景这边刚撂完人,一回头却看见王悦还在盯着自己走神,那双眼简直有温度,盯着自己一片灼热,谢景被王悦看得下意识一挑眉。王悦那眼神一副要活吃了他的样子。
“怎么了?”谢景忍不住问了句。
王悦回神抬头望了眼谢景,谢景刚好站在灯光暗的地方,只看得见一团模糊的身影,王悦看了一眼,熟悉感忽然汹涌而来,浇了他满头满脸,他莫名其妙脱口一句,“谢景,我是不是以前认识你?”刚问完他就觉得这一问可笑。
一个是晋朝的世家公子,一个是背景神秘的现代高中生,他们之间隔的不是空间,而是时间,整整一千八百年旧时光阴。
听见王悦这一句,谢景袖子里的手却是猛地一抖,他抬头盯着王悦,目光一点点沉下来,他比王悦更清楚,他们两人在过去的十多年从没有任何的交集。
可是……
谢景下意识又抓了下左手的手腕。
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,谢景抬头看了眼王悦。忽然,不远处传来一阵动静,像是车辆的动静,谢景扭头看了一眼,忽然拽过尚未反应过来的王悦的手沿着工地的侧道飞奔起来。王悦不知道什么情况,“怎么了?”
他回头看了眼,下一刻工地的大门被人瞬间踹开,几辆面包车停在了工地大门口,每一辆上面下来一大群青年人,同样的气质,同样的打扮,手里全是各种管制刀具。
被谢景拽着跑的王悦一愣,随即听见谢景的声音在混着耳边风声响起来。
“看清楚了?”
王悦一个字都没说,拽过谢景整个人瞬间加速飞奔。
这帮人的架势绝不是两个人能扛的。
谢景分明比王悦要熟悉工地的地形,边在黑暗中借着月光确认路线,边伸手从兜里掏出手机。他可以说是带着王悦在黑暗中飞奔。
王悦喘气声节奏越来越乱,跑了大半个晚上又打了这么久,他这副身体早就到了极限,谢景也察觉到了,跑过一个拐角的时候,忽然伸手揽住了他,带着他避了进去。
谢景伸手撑着墙,低头看着王悦,黑暗中手机屏幕发着荧荧的光,他手指飞快地拨号,视线却是落在怀中王悦的脸上。“没事吧?”
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王悦一见谢景拿出手机就反应过来了,拽着谢景袖子的手一下子紧了。
是啊,不就是斗殴吗?叫人啊!他当年纵横建康城时,有一段时间和庾家那小子杠上了,庾氏也算是东晋大姓,可架不住琅玡王氏人多势重他王悦又惯能仗势欺人,最后他可以说如愿将梁子和亲事都一起结下了。那门亲事后来虽然几经波折最终也没成,但是由此可见,斗殴这事儿必须要叫人,这是条古今定律。
王悦当下有些激动,想来古今权贵子弟应该都差不多,这喊人的场景太熟悉,王悦于是压着声音问道:“你署下多少人手?够吗?”
谢景看了眼莫名兴奋起来的王悦,不知道该怎么接王悦这话,他有些疑惑地皱了下眉,电话那头很快就接了起来。
谢景:“喂,辖区派出所?嗯,这儿有人涉嫌聚众斗殴和故意伤害,地址你记一下……”
王乐不知道说什么好,她只隐约察觉到王悦现在心情不好,却不知道是为了什么,明明出门前还好好的呀。不解地看了半天,王乐的眉头越来越紧,却到底没出声打扰王悦,她伸手将房间里的灯摁开了。
屋子里一下子亮堂多了,王乐看了眼依旧负手写字的王悦,转身往客厅里走。
王乐走到厨房给自己下了碗方便面,坐在客厅里边看手机边吃面,吃完面后就窝在客厅里拿出画笔和画板开始练习,一幅底稿不知不觉画了好几个小时。
封闭的房间里,王悦提笔一遍遍写着,满篇写得全是“得意”二字。
他一遍遍地写,笔下淡青色的宣纸上似乎浮现出一幕幕鲜活的场景,很多人熟悉的声音从记忆的遥远处传来,他不停笔,他一遍遍地写。
胸膛中所有的意气同时剧烈翻涌,撞上的那一瞬间,他脑海中意识一扫而空,只剩下了这两个字。
得意。
生而琅玡王长豫,如何不得意?
一滴粘稠鲜红的血顺着下巴滴下,砸在了淡青色的宣纸上,而后是第二滴,第三滴……王悦的眼前渐渐开始模糊。
灵堂。
黑魆魆的棺椁摆在正中央,招魂幡一动不动,青铜铃铛没有丝毫的声响,灵堂前,描金的棺椁被人蛮横地掀开了棺盖。
紫衣的贵妇人苍白着脸色摇摇欲坠地坐在棺椁边,一双眼却是杀气极重,她横眉扫了眼冷冷阶下跪着的一众缟素男女,眼神过处,众人纷纷敛声屏息,连大气不敢喘一口。
曹淑慢慢起身,握住了棺中覆着白布的少年的手,一点点握紧了,她替他暖着手,眼神也渐渐温柔了起来,曹淑从怀中掏出系着红绳的长命锁,小心翼翼地缠着少年的手腕,她低着头淡漠开口,略带沙哑的声音在一片死寂的灵堂里响起来。
“死的人,是当朝丞相的嫡长子,堂堂武冈侯世子,大晋朝的中书侍郎。”曹淑回头看向站在堂中沉默不语的男人,一字一句缓缓道:“王茂弘,死的人,是我唯一的儿子。”
见男人默然不应,曹淑回身轻轻攥着少年冰凉的手,就像王悦小时候一样轻柔地摸着他的脸,她苍白着脸色,一双眼却是温柔,她低声道:“皇族又如何?当朝太子又如何?司马绍,他得给我儿子偿命!”
话音刚落,堂下所有跪着的仆人全都猛地扑通一声伏地,浑身颤抖得有如惊弓之鸟。那男人看着悲痛的结发妻子,听了那一句极为大逆不道的话竟是难得没有开口劝两句,他只是疲倦地立在那儿,一言不发。
许久之后,灵堂里又只剩下了曹淑和那躺在棺椁里的少年,她静静坐着,摸着少年手腕上精致的金丝长命锁没说话。不知坐了多久,她轻轻吸了下鼻子,抹了眼泪看向那少年,轻声笑道:“冷吗?长豫啊,这儿实在凉得很,母亲再给你抱床被子过来,等着啊。”说着话,她起身拖着酸软的腿往外走。
“母亲!”
曹淑刚走下台阶,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这一句,整个人轰然一震,她浑身一抖,猛地回头看去。
清冷幽静的灵堂,月下林木扶疏,一两只飞燕振翅掠过檐下,惊起青铜铃一道清越声响,空无一人。
她怔了片刻,而后猛地冲了回去,烛光婆娑,她扶着棺椁强撑着笔直站着,颤着手摸着棺椁中没了气息的少年的脸庞,低声哄道:“长豫,母亲在啊,母亲在这儿呢,母亲哪儿也不去坐在这儿陪着你啊。”
一句安慰的话说到最后,沙哑哽咽到几乎没了声音,曹淑猛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心绪,抬手随意地揩了眼泪,温柔地低声缓缓笑道:“长豫,别怕啊,母亲在这儿呢……”
房间里。
王悦猛地睁开了眼,“母亲!”昏黄的灯光直直照进了他睁大了的双眼,无数纷飞的光点涌入了他的视线,亮晃晃的一片,他大口地喘着气,“母亲!”用尽全身力气从地上爬起来,脚一软,竟是重新摔了回去,他低头看了眼,鼻血还在止不住地淌,顺着下巴滴滴砸在地上,膝盖边已经淌了一大摊鲜红了。
王悦看着一地的血发蒙,脑子里却还是刚才的画面,有些震惊,有些不可思议,他刚才……刚才是看见了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