70.风狂（七）

bsp;五界屏障外，大荒边界，青色杂草茂盛，大片的树木被砍去，十座灰白的祭坛威严耸立，方方正正，上下五层，每一层上面有规则地站着翩翩起舞的巫女，她们头戴面具，身披彩衣，认真端庄，虔诚有礼。没有一个人踏错鼓点，迈错舞步，这是对神明最低要求的尊敬。

    祈舞接近尾声，巫丑扶了扶脸上的面具，漂亮的巫女身上总有一种其他巫师难得的巫力，就像当初她见到胡鸿珠，看到那张脸，就想到了一名相同模样的巫女，只存在于自己脑海中的大巫。

    在大荒，大巫是最受尊敬的存在，而如今，她已经做到了巫首，众巫的首位，却依然感觉内心之空洞，如同无数次静夜长空，漆黑的看不见明月也看不见繁星，只有不尽的风，没有人能看懂她的巫术，她与神明到底如何做的沟通，但胡鸿珠能。

    有的时候，一谈便是一夜，后来，她们一起复苏了无数上古巫术，一种一种，寻找材料，一次一次，叩问内心，祈求神明的帮助。

    可到最后呢，她告诉自己，她要做主宰自己的神明。

    可笑啊，人就是人，怎么会是神呢？明明很轻易就可以获得神的青睐，取得神的力量，你为什么偏偏要逆天而行，不惜惹怒众神，被断了巫骨，断了生路。

    她偷偷地用给神祭祀的灵药做成了丹丸，分给了众巫，污染了十几名巫女的纯洁心神，让她们不再听从神明的指示，差一点自甘堕落成为荒外野民。巫女的身心本来就是众神的，她们秉承众神旨意，造福子民，从成为巫师开始，就已经有了为神明献身的觉悟。

    怎么能为了自己不去做自己该做的事呢？

    鼓声渐歇，乐声越来越缓，巫女们依次从台上走下来，宽大的白色麻布袍子随风摆动，让她收回思绪，正在此时，有巫女传来了巫罗的请求。

    能不能咒杀方如风？

    当然能，她现在所做的不就是为了当初那个坏了她好事的冷硬女人。

    这是一份精心准备的大礼，希望当初的墨风华，如今的方如风，能够完美接受，从身体的每一分血肉到体内的每一丝灵魂。

    巫罗收到回话便放下心来，索性让方如风去耍，看她能坚持多久，被巫首盯上的人，可没有一个能顺利活下去的。

    战场另一端，白凤感觉面具下的额头有些湿漉漉，她出汗了，她对自己有信心，但对面的疯女人实在太不按常理出牌！

    她施展的什么咒术？

    她施展的同生咒！她将自身生命与自己连在了一起！而且单方面无法清除！因为神明对献身有及其宽容的态度，胡鸿珠用了献身，又用了祈福，又用了治愈，统统砸在自己身上，都是神明响应最熟悉的法术，但有技巧地合起来便是传说中的同生咒，同生共死！

    用上古神兽的鲜血，她就做了这几个部落小巫女都会做的咒术，难怪看起来轻描淡写！

    可是，她与自己同生共死了，自己却对她用了抽骨和返魂！

    抽去她的仙骨，化去她的灵肉，将她神魂恢复到最初丹狐的样子。过程肯定痛楚，但会让她记住谁是她的主人，谁是她不可违逆的存在。

    事实是，她咒术成功了！但是，她比胡鸿珠还要痛！因为她的骨肉全都是普通人的身体，能够支撑到现在，全依赖她强大的治愈咒。

    给自己找了一个大麻烦！白凤冷汗很快湿透了衣袍，她甚至有些站立不稳，没错，她用了她最大的力量去制服胡鸿珠！她信心十足！

    胡成仙好整以暇地整理着指尖的符文，她早就跟巫丑说过，如果语言能够沟通神明，那么文字也能，因为它们都是灌注于灵魂之上的东西，都是心意的载体，可以看做神明赐给众生的工具，虽然只有极少一部分生灵有幸掌握。

    所以言咒、行咒，包括现在的文咒，都是力量承接、转化和释放的器皿。

    大荒不能故步自封，天道无穷，道道相通，悟道从来不是因为一景，即使你当时只看了一朵花，便忽然好像醍醐灌顶，那也是因为有曾经无数种花木生灵的支撑。

    巫丑，你绝对不能以身为牢，站在一方天地仰望星空，因为它不够远，不够深，不够装得下你的魂灵。

    红色的雾气从地面蔓延的血色藤蔓中升起，丝丝缕缕，明明源于恐怖的狂妄，却缥缈地像女子闺房的熏香，纠纠缠缠，绕于那莹白的指尖。

    胡成仙牵着无数条血色雾线，像牵着那无法言语的神兽的心事，牵着它们的哭笑打闹，在另一个世界给予它们重生，远远地一声声清鸣，一声声怒吼，一声声嘶喊，一声声呼朋唤友、满意此生，都在一笔一划中印了下去。

    每一个字的形成都仿佛一首歌的尾声，余情袅袅，萦绕耳中，又忽然在某一刻溃散成空。

    这是文字组成的最瑰丽的锁链，因为它承载了祝福祈愿，在无边的恨意里加了甜。她本来是想送与刚刚的方如风的，可惜，她让自己不开心，那便送与敌人好了。

    白凤已经坚持不住了，她好像看见了巫首的嘲弄，还有其他众巫，她竟然在战场上拼命解除自己落下的咒术！

    天知道这个绝代大咒有多么难形成！好不容易才做成功，哪能说拆成功就拆成功！这不是糊弄神明么，好吧，她好像也听到了神明的怒火，因为神明不给她响应了！

    一个巫女最大的悲剧！就是神明不搭理你！

    最可恨的是这只红狐狸还一脸担忧地靠近自己，带着她的红色字符，一串一串，跟烛火一样飘在她的身后，整个人像孔雀开了红屏，漫舞纷飞，竟然有那么一丝看透生死的寡淡。

    对，她是死过一回的，所以才能无视抽骨退魂之痛？

    “你还好吧？”胡成仙来到白凤面前，巫族大巫里面有个不成文的规定，如果双方斗术，赢的一方可以摘下对方的面具，以示比斗的终结以及胜利。面具会是赢者的收藏品。

    她们彼此都懂。

    白凤挺着身子，手还在微微颤抖，一个血咒迅速在掌心出现融入体内，痛楚稍缓。

    “摘我的面具，要承担后果！”